昆明西山区春雨路的变压器厂弃用车间里，锈迹斑斑的机床旁搭着临时画架，余廷洋蘸着墨汁在废旧木板上涂抹。他的围裙上还沾着昭通腊肉的油星，手里的毛笔却在铁锈与木纹间勾勒奇异的线条。这个曾经围着灶台转的厨子，如今在废墟里完成了又一次艺术破界。从锅铲到毛笔，从厨房到废墟，他的每一步转身，都在打破艺术与生活的边界。
最初拿起笔，不过是想给单调的灶台生活添点滋味。后厨的日子重复又枯燥，切菜、颠勺、调味，像按部就班的剧本。他随手在废纸上涂涂画画，线条歪歪扭扭，色彩毫无章法，纯粹是“瞎玩”。可玩着玩着就上了瘾，那些憋在心里的喜怒哀乐，都顺着笔尖淌在了纸上。“一开始就是调节生活，谁知道停不下来了。”他挠挠头，眼里闪着光芒。
他的画带着股鲜活气，用色大胆得像把辣椒、花椒一股脑撒进锅里，却又透着和谐。每当被追问画的是什么，他总乐呵呵地打太极：“你看到啥就是啥。”这种不被定义的自由，恰是他从厨房带出来的理解：“做菜哪有标准答案？咸淡自知才对味。”
在他眼里，厨房和画案从来不是对立的。“厨艺是即时的艺术，酸甜苦辣尝过就没了；绘画能留下痕迹，却得有烟火气才行。”
2023年夏天，余廷洋走进云南变压器厂的废墟时，突然觉得找到了艺术的“真味”。生锈的机床、断裂的管道、斑驳的墙壁，在他眼里都是天然的画布，“比任何宣纸都有故事”。他和其他艺术家一起，用废墟里的废料创作，在铁皮上泼墨，用断裂的钢筋当笔，把废弃的瓷片拼贴成画……这就是“废酷美学”的现场。
余廷洋的作品在其中格外扎眼——他把厨房的元素搬进废墟：用酱油调和墨汁，让画面带着咸香；把干辣椒串成装置，与锈铁形成辛辣的对话。他在破败的车间里举办画展，观众踩着碎玻璃看画，空气中混着机油味与墨香，这种混杂感让他着迷。就像当年在餐厅里，饭菜香与墨香也曾这样和谐共存。
在废墟里，他彻底打破了艺术与生活的界限。画画时饿了，就用废墟里的旧铁锅煮面条，烟火气混着创作的激情，成了最好的灵感来源。有次他把煮面的汤泼在画纸上，意外发现汤渍与墨色的交融有种奇异的美感，“这才是最本真的‘屋漏痕’”。他终于明白，所谓破界，不是刻意为之，而是像做菜时的信手拈来，让所有元素在自然中找到平衡。
如今的余廷洋，依旧在灶台与废墟间游走。炒完一碟回锅肉，就去废墟里画一幅画；在铁皮上涂累了，就支起锅灶给大家做饭。有人问他到底是厨师还是艺术家，他总是指着锅里的菜和墙上的画笑：“你看这腊肉的油光，和那幅画的墨色，不都是一个东西？”
或许这就是破界的终极意义：不必定义自己，只需忠于内心，让生活本身成为最动人的艺术。（昆明日报 记者孙莹）
